冬彌個人in痞客邦

　　本連載試閱非照著實體書順序刊載，還請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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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享，你先回家。」詹柚隬抽空從廚房內探頭出來喊。

　　一般來說他不會讓兒子留在店裡幫忙到這麼晚，六點半過甚至七點他就會先出來趕人，但今天的來客量出乎意料，等回過神來時早就過了標準時間好久。

　　「那……我可以去小昕家寫作業嗎？」詹享一邊解圍裙一邊問。

　　「去吧，帶點我們家的水果塔去。」

　　詹享悄悄嘟起嘴，發出啾啾啾的聲音。

　　明明知道那些水果塔最後的下場卻總是要他帶過去……

　　這樣到底是感情好還是不好啊？詹享總覺得疑惑。

　　無奈歸無奈，他還是照著吩咐夾起水果塔跟這期的新品各兩個放入盒子就走到店外，畢竟不是給客人的，所以就沒花費心思把盒子封好、貼上貼紙，反正最後都是會進入肚子的，那些包裝的意義真的不大。

　　曾經聽過一個跟詹柚隬是好朋友的大姊姊說，店裡的包裝多到讓人會不耐煩的程度。

　　先是每個蛋糕都會用蛋糕襯紙墊著，在精美的展示櫃中閃閃發光，直到有人願意購買它；而在放進盒子前，又會先用透明的塑膠盒子裝好，然後放進盒子中讓人帶走，一次購買多一些的自然無法手拿，於是又多了一個提袋。

　　詹享記得那位大姊姊又說，這些包裝最後都會進入垃圾桶，好一點的會把紙袋扔進回收箱中，但不能總是期待這種好事發生。

　　是否豪華與精緻就意味著一定要這樣呈現呢？詹享往盒子裡看，沒有多餘的裝飾，一眼望進的視覺刺激相當強烈。鮮紅欲滴的草莓、散發出微酸濃郁感的黑醋栗與綿密誘人的甜奶油，還沒吃晚餐的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詹享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推開陸可昕家的店門，熟悉的「咿呀」聲就像法式甜點店門上的鈴鐺。已經接近關店時間，店裡的商品不再赤裸裸，而是放進塑膠袋裡包裝好，明天還可以趁沒過期前賣掉。

　　「嗯？喔！小享。」陸洋正在廚房裡忙著加工包裝，聽見開門聲才探頭出來，一發現是人見人愛的詹享後先是靜默幾秒，而後才露出笑容，小孩總是比討人厭的爸爸可愛多了，「他在房間，要不要吃熱狗麵包？」

　　「好啊，謝謝小昕爸爸！」他最喜歡吃熱狗了！又大又粗的熱狗配上烤得又香又濃郁的麵包跟上面的起司，光是想像都能流口水！

　　「啊、對了，」他沒忘了手上捧著的這個盒子，「這是我爸讓我帶過來給你們吃的。」

　　「崊加（你們吃）。」陸洋連看都沒看就這麼說，「看喜歡喝茶還是牛奶自己拿哈！」

　　於是，當詹享走到好友房間門前時，他甚至沒有辦法騰出手來敲門，只能用口頭呼叫的方式通知房內的人。

　　「吶，禮物。」他把盒子遞給陸可昕。

　　「喔！新口味嗎？」陸可昕對水果塔已經吃到有點膩了，所以直接把另外一種拿出來，極富興趣地放在掌心上端詳：鵝黃色的蛋糕體，中間夾著三種不同顏色的布丁內餡，最上面點綴著新鮮草莓與黑醋栗，奶油與糖漿完美地淋在最上面，還用巧克力片做成寫著英文的字牌，完全滿足了視覺上的渴望。

　　「『來自女王的邀請函』。」詹享說那上面的字牌每個都不一樣，他今天還遇到好幾個堅持要某些字樣而卡住結帳隊伍的客人，「那些字根本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我爸腦子有病堅持要這樣玩而已。」

　　他往又軟又好躺的懶骨頭沙發上坐，瞬間陷到最深，呈現一個有點詭異的姿勢。

　　「是喔。」那個懶骨頭是詹享的貴賓席，只差沒在上面寫名字而已，「我最近倒是覺得每天的點心有點膩。」

　　「吃什麼？」詹享一邊把四肢抬高晃來晃去一邊問。

　　陸可昕翻了個白眼，在成年人臉上會讓人被感煩躁的情緒表現，在孩子身上則透著一股可愛。

　　「最近每天都是貝果跟奶茶！」陸可昕都快見貝果就頭皮發麻了！雖然口味都不一樣，但是貝果的口感很紮實，配上果醬跟奶茶根本可以把胃給填滿，接著晚餐就吃不下了……然後更慘的是，再晚一點肯定會肚子餓，屢試不爽！

　　「喔……那應該是我爸搞的。」詹享露出抱歉的表情，並把詹柚隬最近的行動毫不猶豫出賣，「我再跟他說說看好了……話說回來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那些點心最後都是被你吃掉的。」

　　不知道的話，應該會挺受傷的吧？

　　「我比較想知道你爸為什麼要這樣……嘔。」陸可昕怎麼想都想不通，明明陸洋怎麼樣都不理他不是嗎？為什麼每天還要買東西過來、然後讓他受罪呢？嗚。

　　「暗戀你爸吧？」詹享也覺得弔詭。

　　兩人互看一眼，然後極有默契地嘆氣。

　　吃完蛋糕跟飲料，兩人一起拿出作業來寫，中途陸洋進來問詹享今天是不是要住在這裡，是的話要記得打通電話回去報平安；詹享禮貌地點頭說好，一邊跟陸可昕交換視線。

　　「我上次放在這裡的睡衣在哪裡？」

　　「在這裡！」陸可昕拉開衣櫃最下面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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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刷洗好的鐵盤與用具在乾燥的白布上一次排開，開啟抽風，夏天時等到隔天就會全乾了，冬天就比較麻煩，還需要一道擦拭的手續。

　　陸洋凝視著滿臺面的器具露出疲憊但充實的微笑，走到廚房的大冰箱前拿出一罐啤酒開了就喝，工作過後的一杯沁涼啤酒是最舒壓的。仰頭一喝一大口，他發出一聲長嘆，滿身的黏膩還沒時間洗淨，倒是心靈上的疲勞先被安撫了。

　　今天賣剩的麵包明天還要繼續販售，現在通通都躺在竹籃子中，陸洋隨手拿起一個鮮奶麵包開了就咬，在這間店久了，飲食習慣也變得簡單，學生時代偏好的口味則延續到現在，鮮奶麵包最對味。

　　用手肘推開窗戶，漆黑的夜空映入眼簾，已經沒有星星了，現在的都市裡充斥著太多人工光線，跟那些失去棲息地而被迫遠征的野生動物一樣……而自己，也被迫窩在這間小小的店裡，埋頭做這些可能會賣不完的麵包。

　　並不是抱怨，而是每天重複一樣的事情久了難免會有無望感。

　　對陸洋來說，斜對面已經關掉電燈與看板燈、漆黑一片的法式甜點店就是那些招搖又順著潮流走的人工光線，在絢麗又璀璨的燈光下誰會注意到點點閃爍的星光？除非，是本來就熱愛星火燭光的人。

　　一陣細微的沖水聲從二樓傳下來，他知道是兩個孩子正在浴室裡洗澡，不禁露出苦笑。

　　說了要先打電話，怎麼又沒有？他太了解詹享，只要洗完澡、在陸可昕房裡吹完頭髮就會開始昏昏欲睡，到時候別說打電話，可能連今天功課做了沒都記不得。

　　無奈之下，陸洋拿起收在櫃子裡的牛皮紙袋將之迅速解體，撥下一小塊後用簽字筆寫下「你兒子住我家」六個字，筆觸隨意且豪邁。在陸洋的認知中，傳遞事物的工具主要看功能性而非美觀性，所以他不會事先花個幾分鐘斟酌或是試寫。

　　在夜色中，陸洋從後門走出，繞到法式甜品店的後門處，一盞微弱的燈光在毛玻璃後散發孱弱的光源，陸洋低頭看錶，十點半。

　　這個時候詹柚隬多半會在二樓處理帳務，不會下到一樓來。

　　對於自己在腦子裡居然對詹柚隬的行動瞭如指掌，陸洋忍不住皺起眉頭並輕輕嘆氣；手掌貼在毛玻璃上慢慢推開窗戶。

　　有別於陸洋店裡家庭味濃厚的廚房設備，詹柚隬店裡的廚房顯得高雅且一體成型，是常常會出現在美食雜誌或是裝潢型錄上的推薦款式；通體銀白的色調、每天盡心維護得像是剛啟用般晶亮奪目，陸洋並不羨慕、卻暗暗佩服詹柚隬能把這些東西養護得這麼好。

　　手寫的字條他先是放在火爐邊的平台上，想了一下又把啤酒罐壓上去，以免字條被吹飛或是有什麼意外發生。

　　「……廚房是以前的哪裡啊？」他突然自言自語地問。

　　抱持著沒打算收穫任何回應的心態，陸洋悄悄把窗戶關起、走回自己店裡，他發現過去的回憶已經距離他太過遙遠了，現在回想卻只剩下模糊的片段，真實性已經不可考，唯一還清晰異常的就只剩下一個在掌心的水果塔，鮮綠的奇異果、橙黃的橘瓣、土色的堅果與粉紅色的玫瑰鹽奶油堪稱絕配，不管是看或聞甚至是吃起來都是人間美味。

　　但，那也在歷史的洪流中成為一顆星星了。

　　陸洋站在店門外，含著一根隨身放在口袋裡以防血壓過低的棒棒糖，讓微風吹撫著裸露在外的肌膚，可任憑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想起現在那間高雅乾淨的廚房，在許久以前到底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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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柚隬從二樓下樓，把結算好的帳目本跟明天的零用金鎖進保險櫃中，眼角餘光瞅見廚房還有一盞燈開著，便走進廚房要關，那罐突然出現的啤酒罐則成了特異的存在。

　　他走近啤酒罐，看見被壓在下方的紙條，罐身上的水珠差一點就要浸濕、模糊了字跡，詹柚隬連忙把紙條抽起，小心翼翼地用衣服把水吸乾，並盯著那幾個字看。

　　啤酒罐裡還剩下少少的一口，詹柚隬先是凝視罐口，試圖在當中找到陸洋嘴唇的痕跡與輪廓，但沒有塗抹任何東西的前提下這個動作終究只是徒勞無功；最後，他只能把自己的唇覆蓋上去，在假裝餘溫尚未削減的謊言中喝下最後一口啤酒。

　　「啊……」一聲嘆息從喉嚨深處被擠出，胸腔的空氣宛如被盡數吐出一樣，在口中盤旋的呻吟顯得甜膩且醉人。

　　稍晚，那張字條被詹柚隬握在手中，極其謹慎地放進一個硬質的箱子中，並妥善放在床頭櫃邊上，只要他有意願，一伸手就可以把盒子握在手中，而裡面的一切則都能讓他的胸口充滿某種強烈的能量。

　　「感謝我們的兒子。」他悄聲說。

　　－－To be continued.